摄影/梁宇
身着彩服,时而欢唱,时而低吟,用木头将人间的喜怒哀乐表演得惟妙惟肖,这是粤西木偶戏留给记者最大的印象。如果不是几页书籍的记载,也许很少人会知道,粤西地区的这一绝活,也曾是中山最为流行的民间艺术之一。
在采访之前,记者仅知道这一事实:中山木偶戏起源于三乡镇,在20世纪初期曾风靡于广佛、香港、东莞一带,“文革”期间中止了演出。“文革”以后,三乡木偶戏再也没有出现在舞台上。在这个工业崛起、经济腾飞的乡镇,三乡木偶戏这一古老的民间艺术已经死去。老一辈的木偶艺人,多年来已经淡忘了这门技艺。曾经的拿手好戏,只成为脑海中渐行渐远的记忆。
古老的民间艺术为何会失传?能否焕发第二春?三乡木偶戏的命运发人深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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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年辉煌,往事如烟
表演者的工资比镇党委书记还多。每到一处,表演者像明星一样受到群众欢迎……
当三乡木偶戏以遗产的身份进入《中山市非物质文化遗产》一书时,它再一次引起人们的重视。像久埋于地下的文物,三乡木偶戏在成为遗产后,又得以重见天日。
不过,要想让一班木偶戏的表演者重操旧业,再演一场惟妙惟肖、唱腔优美的《芙蓉仙子》,已经很难实现了。因为多年以来,三乡木偶戏已经中止了传承。
当记者试图在三乡木偶戏发源地———三乡镇采访时,该镇宣传办一位干部善意地提醒说:“木偶戏失传很多年了,只剩下了一种记忆。你没必要再来写它了。”
据现存的资料记载,中山的木偶艺术源自三乡镇乌石村。在道光末期(约公元1850年),由擅长雕刻木偶、又会演木偶戏的郑开源首创。最初表演用的是“三枝竹木偶”。后来,艺人把木偶的头竹改短以便于操作,这就是人们熟知的“揸颈木偶”,又称“手托木偶”。
在创始阶段,三乡木偶逢年过节在本村以及周围四乡为“神诞”演神功戏,或在“耍菩萨出会景”时参加巡演。到了20世纪初,三乡先后出现了“大前程”、“大兴中”、“新中兴”、“大中华”等木偶戏班,并涌现了许多传承人。
1953年,当时的广东省文化局派人在三乡挖掘民间艺术时,协助组建了“中山木偶粤剧团”。从那时起,中山木偶粤剧团长驻广州文化公园常年演出,历时13年之久,也常常在珠三角以及香港等地巡演。
在老一辈木偶艺人的讲述中,处于顶峰时期的木偶戏是很“威风”的:木偶戏团属于国家机关下属单位,表演者的工资比镇党委书记还多。每到一处,表演者像明星一样受到群众欢迎……
“文革”期间,正处于发展高峰期的木偶戏不得不中止,剧团也解散了。至于木偶艺人,则每人拿着几只木偶公仔各自回乡。几十年过去,艺术在生活中逐渐湮灭,以至于连往事都很少有人提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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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朝变故,永别舞台
过去人们娱乐方式单调,现在有了DVD,有了电脑游戏,谁还看木偶戏呢?
三乡木偶戏为何能在风靡100多年之后,在“文革”中毁于一旦并一蹶不振呢?
要说木偶戏的传承,就得说它的传承人。据记载,三乡木偶戏共有5代传承人,他们为木偶戏的创新作出了巨大贡献,最主要的是剧目创新和形式创新。
郑宁1918年入行,是木偶戏第四代传人。木偶戏在三乡乌石村经历了三代人逾百年经营后,一直没有创造出新剧目。但郑宁自创了一套全新的木偶节目———《狮子采青》,表演惟妙惟肖,被称为一绝。这个节目,重新唤起了木偶戏的青春。1938年,该剧目赴美国旧金山为华人商会举办的商业博览会演出时,成为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。1953年,郑宁带该节目赴广州参加省民间艺术汇演,获得优秀奖。
最后一代传人郑珠,也对木偶的表演形式进行了创新。例如,他改良了木偶的构造,使其能眨眼、摇头、咬东西等。表情更加丰富传神,动作更加灵活轻巧。他将舞台硬背景改成软布、纱布甚至幻灯映景、帐纱幕投影,增强舞台视觉效果等。
剧团解散后,郑珠也去了香港定居。一时的剧变,使三乡木偶戏永远告别了舞台,它的传承也到了头。
面对有关木偶戏的传承问题时,乌石村村委会一位主任给出了他的看法:“过去靠表演木偶戏可以养活一家,现在还能吗?过去人们的娱乐方式单调,现在人们有了DVD,有了电脑游戏,谁还会看木偶戏呢?”
记者走访了三乡镇多户人家,除了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对木偶戏还带有少许眷恋之外,没有人对这个话题感兴趣。看来,三乡木偶戏确乎要寿终正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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抢救已不易,传承更艰难
假如木偶戏还可以救活,那又如何培育其生存土壤、找到一代代的传承者呢?
在三乡镇,唯一还能与木偶戏扯上关系的,就剩下几个老一辈的木偶艺人了,他们是郑达豪、林傍、黄笑杨、唐世杰等人,其中最年轻的唐世杰也已经63岁了。
和郑珠不同,这些老艺人并不是木偶戏的传承人,他们只是曾经的表演者,并没有传承的义务。木偶剧团解散40多年后,大多数人都已淡忘了这一门技艺。
唐世杰讲述了这些艺人在剧团解散后的遭遇:种田的种田,打工的打工,失业的失业。他说:“为了生计疲于奔命,谁还有那个心唱木偶戏?”就唐世杰自己,现在连唱腔、动作等基本功都已经忘记了。他也不愿多谈木偶戏。
今年正值中山建设国家历史文化名城。前不久,三乡镇文化站召集了散落在该镇的木偶老艺人开了一次座谈会,有意重新传承这民间艺术。
不过,政府层面的这一动作能否奏效?在缺失市场基础的前提下,尽管可以拼接、还原在世老艺人的记忆,在一定范围内重现木偶戏的精彩,但它终究只能留在博物馆里。何况,把几乎失传的木偶戏救活,并把它活生生地送进博物馆,也是很不容易的。
中山文化部门相关负责人无奈地说:“只要有了足够经费,什么都好说。”
另一个问题是:假如木偶戏还可以救活,那又如何培育其生存土壤、找到一代代的传承者呢?
在采访中,有两位老人让记者感动。定居于香港的木偶戏艺人陈锦涛,如今还常常带着他保存的木偶脸谱和佩饰,来往于香港和中山之间,试图唤起乡亲们对木偶的回忆和重视。经历了几十年奔波之后,这些木偶的脸上写满了沧桑,就像它们的主人。
另一位是三乡木偶戏的最后传承人郑珠。已八旬高龄的他,仍不遗余力地搜集整理流失到香港的三乡木偶戏道具以及技艺资料,并积极进行传承工作。他常常到香港中文大学、香港历史博物馆等机构讲授木偶艺术课程,试图将这一民间艺术发扬光大。